周大新:现实主义创作的守望者来源:图书馆报作者:实习记者 李霞
周大新,当代著名作家,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,先后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、人民文学奖、冯牧文学奖、茅盾文学奖、老舍散文奖、“中国好书”奖、中国出版政府奖等。代表作品有《走出盆地》《战争传说》《第二十幕》《湖光山色》《安魂》《曲终人在》等,其中多部作品被改编为戏剧、电影和电视剧。 周大新的新作《天黑得很慢》是一部全面关注老龄社会的长篇小说,该书用“拟纪实”的方式,以家庭陪护员的讲述为核心,反映老龄社会的种种问题。 周大新视生活为创作的唯一源泉,始终坚持现实主义创作。 记者:从1979年3月发表处女作《前方来信》起,您至今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六百余万字,在这近四十年的创作过程中,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? 文学之于您的吸引力何在? 周大新:最大的感受是找到了一条倾诉心里话和宣泄自己感情的渠道。我随时可以通过文字与我的读者进行交流,我的所思所想和喜怒哀乐不必憋在心里,这也是文学对我的吸引力所在。我享受这种交流的快感。当然,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给我的读者也带去阅读的快感和心灵的启迪。 记者:综观您的作品,在题材、风格上的跨度都很大,您是如何确定这些选题的? 周大新:当我决定要写什么时,一定是那部分的生活内容让我激动起来,产生了真正的创作冲动,使我不写出它就寝食难安、坐立不安。我所写的生活内容,通常与我的生活经历有关系,或者它就是我自己的经历。 我最满意的作品是《安魂》与刚出版的《天黑得很慢》,写这两部作品时心很疼。在创作《天黑得很慢》的过程中,我听到了很多故事,也遇到了很多事情,比如一位老作家夜晚发病去世,分床而睡的妻子未能察觉;一位独居老人去世很久,儿女竟不知晓;一位体弱多病的老人提不动两个洋葱头……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,这些发生在老年人身上的事情给我很大的触动。我身边的老人也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提醒我去关注老龄社会,我的母亲从90岁开始卧床到92岁离开,这两年的时间里她谁也不认识,每次我在床边和她讲话,她总不记得我是谁,她那时的状态让我很心疼,所以就萌生了写这样一部小说的想法。 记者:您的新作《天黑得很慢》,故事接地气,话题有高度,请问您创作这部作品的初衷是什么? 周大新:不知不觉之间,我便被推入了老境,被迫与中年“说再见”了。老境里的朋友和熟人已经不少,而且几乎每天都会见到新人加入到自己所在的队列里,队伍越来越长。队伍在向前走的过程中,当然能听见开朗的笑声,但更频繁听到的是对沿途所见“风景”的惊诧、抱怨和哭喊:这段路怎会如此难走? 这让我想起了米兰·昆德拉说的那句话:“老人是对老年一无所知的孩子。很多老人并没有做好面对老年的准备,他们以为这段路与以前走过的童年、少年、青年、中年路段没有太大的不同。他们不知道,虽然路还是路,但此段路的沿途风景,与以往走过的路相比,已有极大的不同。” 于是我生出了描绘人生最后一段路途风景的想法,便有了这本名叫《天黑得很慢》的书。我想,把这段路途上的风景描绘好了,对人们认识生命现象会有价值,对帮助老年朋友顺利走完这段路会有意义,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一种预先把握,会有利于消除我内心对老年的恐惧。说一句实在话:我很怕老。 记者:对于让老年人走好人生最后一段旅程,您有什么建议? 周大新:老年人一是要做好应对“天黑”的心理准备,要学会与疾病共处,要坦然面对未知,无论发生什么,都要认为这是生命的必然。遇到问题时不要感到惊骇、意外,不要苦恼、逃避,要心平气和地接受,接受孤独、疾病和老去。二是要储备一些养老金,来支付自己老年生活的各种开销,毕竟伸手向子女要的话会有各种不便。三是要早作物质上的准备。即将步入老年之际,可以开始着手置备一些老年人的生活用品,像拐杖、吸氧机、防滑设施等。老年人需要照顾好自己,但也需要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关爱。 年轻人则要孝敬老人,呵护老人,时刻关注他们的生理和心理变化,与他们保持密切联系,常回家看看,让他们真正感受到家的温暖。政府层面要完善养老机制和设施建设,改善老人养老环境,提升养老机构的服务质量和水平,探究多样化的养老模式,让所有老年人都能老有所养、老有所依、老有所乐。 总之,就是需要一束爱之光来照亮天黑前的这段路途,这束光汇集了老人的自爱、他人的关爱、国家的深爱和社会的大爱。 记者:结合您的创作经历,请谈谈地域与作家创作之间的关系。 周大新:地域对作家的影响很大,这种影响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:其一,作家本人受地域文化的影响,其看人、看事的眼光会与其他地域的人不太相同;其二,作家熟悉的地域生活内容会影响到他的题材选择;其三,作家在塑造人物时,会不自觉地拿自己所熟悉地域的人物当模特。就像去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石黑一雄,虽然他已经移居英国,但其小说的选材依然受到其祖居地域生活的影响。 我出生在河南,秦楚文化的粗犷和浪漫构成了那里独特的地域文化。在我的作品中,它几乎成了一种永恒的背景和不可或缺的意象,在《香魂女》《汉家女》等作品中都可以感受到这种鲜明的风格。“香魂女”的形象来源于我小时候本村一个被叫作“花嫂”的年轻女子,她人很好,每到吃饭的时候,我们一群小孩端着碗去她家里,她就会用筷子从香油瓶里蘸一点油滴到我们碗里,可是她的命运却很坎坷。后来我看到家乡香油坊里那些辛勤劳作的女人,就想写写她们,于是就有了《香魂女》。 记者:对于一个作家来说,“输入”与“输出”的过程同样重要,您是如何“输入”的?阅读在您的生活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? 周大新:我的“输入”是通过三条途径:一是像普通人那样沉入社会生活。纷繁的社会生活里,蕴含着大量的写作素材,也有着无数能激发我创作灵感的契机,沉在社会生活里,我的创作资源就不会枯竭。二是同朋友和他人聊天交流。聊天交流也是积累素材、获得启发的有效途径。三是阅读。读他人的书,既能获得知识,也能获得创作的启示。 阅读在我的生活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,我几乎每天都要拿出一部分时间来读书。读了几十年书,我觉得阅读是这个世界上十分美妙的一项活动。它首先是一项精神享受活动。将一本好书拿到手里,享受写书者的创作成果,进食他们种出的精神食粮,会让我有一种快乐感。每每读到一本精彩的小说,我就会立刻换到一个安静的地方,宁可推迟吃饭和睡觉的时间,也要争取读完,那种感觉实在美好。 它同时又是一项精神操练活动。我在阅读过程中经常会对书中的内容提出质疑,与作者进行无声的对话,与自己以往的认识辩论,这种思考和质疑属于精神操练的一部分,而操练的结果是让我在精神上逐渐成熟和强大起来。 它还是一项精神健美活动。我在和读者的交流中发现,阅读会增加我们自己的知识库存,而知识的丰富充盈会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风貌,能让女士变得气质优雅,会使男士变得大度从容。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某一地域或某一领域, 但阅读能让我们的视域变宽,能让我们看到更多的人、事、物。我们每个人平日关注的事情都很有限,但阅读能让我们思考的疆域变广,去思考更多有关人生、社会和自然界的事情。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,但阅读能让我们从个人的喜怒哀乐中超脱出来,心胸变得更加宽广。 阅读,是我这一生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,也是我坚持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,更是给我回报最多的一件事情。活了这么大年纪,我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,就是阅读。感谢上天给了我一双可以阅读的眼睛,感谢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叮嘱我要认真读书的老师,感谢世界上的写书人写了那么多可供我阅读的书,感谢世界上的出版人为我们这个世界编印出版了那么多的好书! 记者:您的多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,可以称得上是“触电”较早的作家了,您如何看待当下文学作品影视化的热潮? 周大新:作家的作品被改编为影视剧是一件好事,这可以扩大作品的影响力,吸引更多的读者。但作家不能为了将作品改编成影视剧而进行创作,把小说写成准剧本,文学作品要流传下去,准剧本肯定不行。 纵观当今畅销小说改编影视作品的成果,我更愿意自己的作品被改编成电影,因为电影可以更多地保持原著的艺术水准,而电视剧在表现文化内涵上却有很大的局限性。在我看来,电视剧中《雍正王朝》和《大宅门》是改编得最成功的,它们都牢牢把握住“讲故事”这条主线,用引人入胜的情节来吸引观众,这才是适合电视剧的表达方式。 记者:在倡导全民阅读、建设书香社会的背景下,读好书、会读书显得尤为重要,请向读者推荐几本好书。 周大新:这里我向大家推荐两本书:《人类简史》和《未来简史》,它们都是以色列的尤瓦尔·赫拉利写的,这两部书对我们了解人类的过去和未来会有帮助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