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身体好坏,能读书就好来源:图书馆报作者:李焕龙
如果墨香浓郁的书店里,进来一个汗味呛鼻的流浪汉,众人会是什么反应?我看到的情形是:相安无事,各得其所。 西安市东大街,闹市中的闹市。位于南岸的370号,即东大街与端履门相交的十字拐角,旺市中的旺市。这里的店面与货物,充盈着珠光宝气,每个进出豪店的男女,自然也是满身财气。但是,相对于钟楼黄金商圈的商场、影院、酒楼、饭店,新华书店的内外装饰、进出人群却要朴素多了。 然而,你我再朴素,也不至于像他这样吧? 你看,这黑色的上衣、灰色的裤子,都是休闲式的,但因是布料与绒毛的组合,便显示出与时令三月、室外22度的季节极不相配。加上棉质运动鞋从脚下升温,年轻的身体自然发热。因此,他敞开了上衣拉链,扯松了内衣的领子,几乎要袒胸了。再看垫于他身下的棉大衣,多么油腻,多么脏哟!这似乎是常见的民政上常发的那种救济、救灾用品,布料应有七八成新,没有一点破损,只是他补上了一块毛毯、一块雨布,可能是做包裹之用。棉大衣的一角,露出了半瓶矿泉水、半个苹果、一个小塑料袋等杂物,因而暴露了他的身份。烘托这身份的,还有从他那油乎乎的乱发中、热烘烘的衣领中冒出的气味儿,那是汗味儿与酸味儿混合的一种怪味儿。 然而,他全然不顾这些,且全然不顾别人如何对待这些!他只顾看书,心无旁骛。 离他最近,垫一张报纸席地而坐的少年,望了他一眼,揺摇头;又望他一眼,两人对视着,点点头。稍许,少年边做伸展动作,边悄悄转个方向,给他个背,继续看书。 两位少女边选书边转过来,猛然发现了他——白裙少女是闻到他的,鼻子一捂,轻轻走开;粉裙少女是看到他的,仔细看了看他,微笑着走过去,躬下腰身看了一下他阅读的内容,向他伸手点赞。他露出开心的笑容,伸出右手,回个赞,又将食指放在唇边,做了个“嘘”的动作。 一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过来,蹲下身子看了一下他阅读的内容,轻声说了句什么,他咧嘴一笑。中年男子又说句什么,他收回笑容,扬了下头,神色严肃地点了下头。中年男子把手放在他腿上,拍了下书,起身走了。他望着他的背影,笑了下,又收回目光,专注于书。 面前、左右,那些含义复杂的目光,他全然不去顾及。此时此地,他只是一个“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”的阅读者。 是的,从傍晚6点多进来,他一直醉心于读书。 是的,他从一楼走到二楼,目空一切,无所顾忌。 是的,他目不斜视的,直达二楼文学区,走到最后端的这面墙边,脱下大衣,取本书来,坐在大衣卷成的垫子上,安然阅读起来。 读第一本时,是坐姿。双腿一盘,书放腿上,一手执书,一手翻书,目光和身心倾注书上,佛徒似的,书痴一个。他是从书后边开始翻看的,显然,今天来是续读。 半个多小时后,起身,轻移脚步,放下这本,又拿一本。这次,是靠在墙上看,又是只看后边部分,又是半个多小时看完。 当看起第三本书时,他便屁股坐在地上,腰部垫在大衣卷上,背和头靠在墙上,架起二郎腿,来了个旁若无人的休闲姿式。 我走到他的左边,蹲下身子,轻声问:“你好,看得是什么书?”他把书朝胸膛上一放,双手抱住,微闭双目,作入睡状。我想,他是不愿被人打扰的。于是,我便不道歉,也不用告辞,就轻轻起身,走到旁边,去找我要找的书。 “他有病。”一位中年男子扯了下我的袖子,指了下他,向我耳语。 “什么病?” “精神病。” “那、那他还知道看书?还、还安心看书?” “间歇性的,有时正常。因为不能劳动,生活也难自理,就出来流浪。可能小时爱书,后来病了无法读书,现在见了书就发痴。但是,表现出来的是,见了书似乎人就正常了,在书店能安安宁宁地待上大半天。可是,一出去又成病人,瓜哼傻笑。” “哪儿来的?” “不知道,只知道他每天活动于钟楼商圈。夜里不知睡哪,早上走步,白天瞎转,傍晚看书。” “你认识他?” “不,别人说的,也是他说的。” 谁说的,不重要。重要的,是他能识书香,并闻香止步——停下流浪的脚步,走进书香之中,并让身心因此而镇静下来。 你看,他的神情多么专注!他那眉眼间的表情,流泄着书中的喜怒哀乐。 你看,他的表情多么幸福!他那写在脸上的笑容,是书香熏陶的醉意。 看着他这无忧无虑、乐在其中的书痴样子,我在心中感叹:不管身体好坏,能读书就好!不管生活好坏,能读书真好! |